顾晓军小说：相劝

——小说·三百八十一（十卷：都把自己劝了进去）

　　鹿港小镇的霓虹灯，在暮色中闪烁；露天酒吧的氛围，在灯光的变幻中弥漫……

　　一九一二的夜晚，与五十年前一样、有种悠远的神秘。

　　雪媛问尚妞：「后悔不？」

　　尚妞道：「不，五十年了，从未有丝毫后悔。」

　　雪媛笑道：「再换一次，敢不敢？」

　　尚妞还没来得及答，商仔已抢着道：「两个疯婆子。这辈子，叫你俩搅合得乱七八糟。」

　　薛子也笑道：「你俩敢再换，我们就先把你俩全都给卖了。」

……

　　五十年前，整整五十年前，也是在这里，在南京、在一九一二、在鹿港小镇的露天酒吧、在两排相对的卡座里。

　　尚妞，领着商仔先到，先选好这卡座，预点了酒水；而雪媛，正领着薛子在路上、在往这里赶。

　　尚妞与雪媛，从小就是闺蜜，都是百分百的美女。区别，是尚妞家境贫寒；家中又重男轻女，为保哥哥上大学，她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，从小就做家务、做生意。但，骨子里爱看书，所以、哥哥用过的书本、都成了她的宝贝。

　　像喜爱看书一样，做小生意、尚妞也肯动脑、肯上心，如怎么躲城管，怎么逃脱、怎么藏货，还有怎么进货、推销、算账等等，没读过多少书的她、样样精通。所以，稍大一点，她就开了公司，且把公司做得红红火火、生意兴隆，叫人羡慕嫉妒恨。

　　她只一样不好，找对象不上心；让早出国念书的闺蜜雪媛急坏了，害得人家远隔重洋、还替她张罗上一家国内知名相亲节目。

　　而一上节目，她就把那些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们都怔住了：哇塞！从摆地摊起家，如今拥有宝马、别墅……就这么，她合适的对象没找到，倒成了节目的名人。

　　顶不住闺蜜的热心与责怪，只好在从小一起摆摊的摊友中、选了商仔，且谈着；用雪媛的话说，有、总比没有好。

　　露天酒吧的氛围，在灯光变幻中弥漫；鹿港小镇的霓虹灯，在暮色中闪烁……

　　往这赶的雪媛，与她的男友薛子、被堵车了，堵在马路的对面。去国多年，不熟悉南京、一九一二；熟悉的话，只需下车、过个街，多年没见、又联络不断的朋友、即可相见了。

　　雪媛与尚妞不同，父母都是工程师，家里的条件也好；学习，自不成问题。高中毕业，便远涉重洋，到美国念大学、考研，念名校。但她由衷羡慕尚妞，没有家里的安排、能驰骋商场、追求自我；如今，是名车、别墅全都有了。

　　雪媛觉得，读书其实就是手段，目的是让爱情与人生、拥有更多的筹码。若像尚妞样通过奋斗获得，书读多读少并不重要。

　　一九一二的彩灯，闪烁着神秘；南京的夜晚，悠远而古老……

　　坐在雪媛身旁的薛子，与雪媛的情况差不多，父母都当教师，从小学习也不成问题。初中刚毕业，就被送到了美国上高中，而后读大学、读名校，考研等等。

　　在美国，遇上雪媛、就又被控制住了。

　　因此，薛子也羡慕商仔，自由、想做啥做啥，不像自己、总是被人管着。

　　被薛子羡慕的商仔，与薛子是发小，也是一等一的帅哥。

　　此刻，他正坐在尚妞身边。

　　与薛子不同，商仔家境也贫寒，父母都有病，他从小就是边上学边做小生意。稍大点后，就干脆辍了学，专门做生意；他与尚妞一样，也有自己的公司。

　　因太像，尚妞不喜欢。她喜欢有学问的、能仰慕的。尤闺蜜把她拽进对方的爱情纠结中后，她觉着：薛子很好，是雪媛不对。就像雪媛逼着她参加相亲节目一样，她也逼雪媛与薛子在一起。

　　都是热心人，都是别人的事比自己的事还着急。尚妞退出相亲、选了商仔后，雪媛也逼他们在一起。

　　而两个哥们，也相互倾述、相互逼，唯与女将不同的、是他俩多多少少都有点被嫌弃。

　　正因如此，大家才都希望坐下来好好说说，才有了这次相聚。

……

　　谢天谢地，总算见面了。

　　一番激动、相拥后，坐定；八只眼睛，相互打量着熟悉（在闺蜜或发小的述说中）又不熟悉（毕竟没见过面）的各方，都觉自己的相劝、太正确，因现实中的人、比述说与想象中的要好很多。

　　四个人以各自不同的方式，向自己的闺蜜或发小、传递着对对方男友或女友的称赞。

　　渐渐地，称赞被几个年轻人的率直表面化、语言化了。雪媛说商仔一表人才、彬彬有礼，还批评尚妞。

　　尚妞哪能不知好？可从小一起摆摊的小伙伴，太知根知底；再看看人家薛子，多么儒雅、多么帅，不由人不产生仰慕。

　　尚妞已算是很婉转了，可还是让商仔很难堪，也让薛子红了脸。快人快语的雪媛看不过去，道：「也许，商仔不是最合适的；但，于你已是最好的。」

　　「你呢？」尚妞反诘道：「同样。也许，薛子不是最合适的；但，于你也是最好的。为什么还不确定下来？」

　　太唐突，商仔和薛子都愣住了，不知劝好还是不劝好，反倒像是旁观者。

　　原本是相劝，都是为了对方好。劝劝，竟变成了唇枪舌剑；不知怎么就触到了软肋，尚妞想起身世、禁不住泪流满面。

　　尚妞起身去洗手间，雪媛跟了去。

　　留下的商仔与薛子，面面相观、不知说啥好。也不知从何时开始，过去在婚姻中一直占主动的男人们、角色转换，开始在情感与家庭中扮演配角了。

　　而洗手间里，尚妞与雪媛已吵了一架。吵也无妨，打小在一起的闺蜜、吵完便抱头痛哭。哭后，反而更要好；或许，心里的不快、已排解了出来。

　　尚妞与雪媛从洗手间出来时，已手拉着手了。回到卡座，那哥俩也不知啥时起、已坐到了一顺边、同一个座上，正聊着。

　　闺蜜俩便在对面坐下。这一坐，成了尚妞与薛子对着、雪媛与商仔对着，这让大家都尴尬了。

　　如是，薛子与商仔也借故去洗手间。

　　雪媛起身、坐到尚妞对面，又要劝她；而尚妞，却道：「我想明白了，分手、今天就分手。既不耽误他，也不再想委屈自己了。」

　　雪媛没有想到尚妞的决定，道：「你会后悔的。」

　　尚妞道：「你觉得好，就让给你？」

　　「你说啥？让我跟商仔好？是这意思吗？」雪媛问。

　　「是又怎么样？」

　　「你不后悔、真不后悔？」

　　「绝不！」

　　「那就真换换？」雪媛又试探着问了一句。

　　「换就换。」尚妞道。

……

　　雪媛与尚妞，都没再说话。

　　恰这时，薛子与商仔回来了，雪媛对商仔道：「你坐我这里来。」

　　「啥意思？」商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说着、看了眼尚妞；而尚妞，则道：「这有啥？叫你坐那边去、你就坐那边去。」

　　商仔看了眼同样分不清青红皂白的薛子后，当真就坐了过去。

　　而薛子还站着，不知怎么是好；这时，尚妞说话了：「还用说吗？你坐我这里来。」

　　大家坐定后，雪媛道：「不是预谋，也许是天命。我们在相劝中，都把自己劝了进去。这就成了我觉着商仔好，尚妞又觉着薛子好，你俩也差不多。我俩刚刚又吵了，『换换』本是气话……」

　　「不是气话。」尚妞打断道。

　　「不是气话，就真换。」雪媛也不客气。

　　薛子与商仔没吭声。

　　「那就真换，不许反悔。」尚妞道。

　　「不反悔。」雪媛回了尚妞，又对薛子与商仔道：「你俩呢？」

　　开始有点明白过来的商仔，与薛子对视了下，问：「具体呢，怎么换？」

　　雪媛道：「我回国。」

　　「好！」尚妞道：「既然这样，我国内的一切全都归你；我去美国，重新创业……」

　　「不用重新创业。」薛子道：「我有家小公司，还有个前景很好的项目……」

　　「好！」雪媛对商仔道：「薛子同意了，你呢？」

　　「我没意见。」商仔道。

　　雪媛道：「既然如此，再决绝一点——只许谈成，不许分手，必须在一起。如何？」

　　尚妞道：「可以。加一条：闺蜜发小间立即互删手机和微信号码。五十年后，假如我们还活着，来这相见。」

……

　　此后，尚妞跟着薛子去了美国，把那小公司做大后，就去读书；最终，竟成了一位学者。

　　雪媛，则将尚妞和商仔的公司合并、做成了上市公司；商仔也去读书、也圆梦，也成了个学问的人。

　　过去，他们的选择、也许都不是最合适的，但、却是当时最好的；而后来，也许都不再是最好的了，但、却又是最合适的。

……

　　一九一二的夜晚，与五十年前一模一样、神秘而又悠远。

　　鹿港小镇的霓虹灯，在夜色里闪烁；灯光变幻的氛围，在露天酒吧中飘忽……

　　商仔笑道：「两个疯婆子。这辈子，叫你俩给搅合得乱七八糟。」

　　薛子也笑道：「我们就该把她俩都给卖掉。」

　　雪媛笑道：「就算卖掉，到哪都会是不一样的人生。」

　　尚妞也笑道：「命运靠自己把握。」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顾晓军 2021-2-20 南京